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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她多久出来,南雪就安静地等。

舒予白爱干净,桌上有小盆栽,仙人掌,小芦荟。左边一摞书码的整整齐齐,全是20年21年的春拍秋拍的刊物,黑色的封皮,印着古董、艺术品,微微反光。

再往旁边看。

沉沉的一摞书旁,有个白色天鹅绒小盒子。

里面是一对镯子。

南雪的目光落在上面。

一对儿银镯子,都是女士的,银白色,纤细精巧。

她要送谁。

最好的不是苏富比么,咱们排第三。

会议室在隔壁,磨砂玻璃分割的空间,不算隔音,里头的人声音大了,外面就能听见。

接着是掌声。

世界排前的拍卖行,第一第二是苏富比、佳士得,第三是什么,外行也不了解。这公司叫德国纳高,号称第三。纳高的业务主要在欧洲,北京只有个分部。

会议结束。

当代艺术部门,总经理办公室。

小舒要辞职?

嗯。

舒予白把辞职信递过去,有些不安。

对面的男人捏着辞职信看了会儿,道:央美的优秀毕业生,嗯,野心是大一些。

他一面看着,一面打开电脑,从手提里调出舒予白的履历:本科国美的中国画专业,研究生转油画,在央美念书。

2021年01月,z省美术馆,作品《院落》获第四届花鸟画展银奖;2021年07月,当代美术馆《水墨新生六人展》;2022年8月,国家画院美术馆,《大家之路当代最具有影响力画家邀请展》;2022年09月,s市美术馆,《当代国画青年精英提名展》

所有的奖项,都卡在2022年,止步不前。

2022年,正是她来拍卖行入职的那年。

为什么?

他抬头,皱眉,似乎不解:你也是奇怪,去读博,留高校专门研究艺术不好么?为什么来拍卖行?

舒予白微微垂下头。

冬日的光线落在她的手上。

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,纤细的指尖,修长无骨,白的微微透粉,手背一点点浅青的血管像是埋在雪里的一点青,阳光落在上面,透明的有点脆弱。

她试着抓握一下,动作很慢。

仍旧无力僵硬。

现在画不了,很吃力。

嗯?

那人抬头:为什么?

舒予白轻声解释:

出了些变故,我的右手,捏不稳笔了。

一阵短暂的沉默。

按规定,辞职得提前一个月。

舒予白笑着摇摇头:一个月就一个月。

外头扑下几片飞雪,小雪,寂静无声。

舒予白瞧见座位的那人,乌黑的发旋,白而纤长的天鹅颈,乖顺地低头。

南雪?

舒予白放下手里的文件:你怎么来了。

对方坐在她位置上,翻着一本拍卖册子,表情很淡定,只是淡定的过分,有些疏远生分了。她见舒予白来,先瞥一眼那捧玫瑰、底下的小卡片,清冽的目光又转向她,极黑的瞳仁带着点冷淡。

你恋爱了。

南雪问。

嗯。

舒予白垂眸:但才刚开始,是想和别人试试

花是她送的么?

舒予白就站在她对面,南雪的声音很轻,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舒予白,安安静静的,却莫名的叫人有些抗拒。

她从前不会这么追着人问。

舒予白瞧着她,心口一跳,忽然不知怎么开口。

是。

相处过,有点感觉,想和她试试看。

南雪安静了片刻,舒予白观察着她的表情,试探道:有空和你介绍一下。她人很好。

嗯。

南雪垂眸,好一会儿,两人没话说。

过了会儿,她问:你辞职了?

嗯。舒予白摊开手里的辞职报告,给她看:手续办好了。

她坐在舒予白的位置上,看着那束花下的文字,片刻,她把那张卡片拽下,一言不发地扔进一边的垃圾桶。

接着就起身离开。

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过道,一会儿便不见了。

下班高峰期,办公楼等电梯的人很多,叮的一声,电梯门开,鱼贯而入。

舒予白随着人潮涌进去,一转身,却瞥见南雪。

长腿,细腰,脊背挺拔。

毛衣的领子被她拉起,微微遮着唇。白皙的下颌低着,似乎想看舒予白,目光却有些退缩,最终瞥向一边,疏远冷淡。

抱歉,等等!

电梯门要关,又一个人挤进来。

南雪被撞的无措,不由得往前一步。

她和舒予白本就一步之遥,这么一撞,差点贴上她的身体。

两人瞬间离得很近,只那么一寸的距离,呼吸缠绕。

进来的那人伸手想摁电梯,离太远,够不着,只好道:三楼,帮忙摁一下,谢谢了。

南雪抬手。

一霎那,小指轻轻擦过舒予白的手背。

指肚触感温柔,比她体温微微热一些,毫无预兆的触碰,带起一股酥麻,直往上窜。

舒予白心头一跳,佯作镇定地移开目光。

空气像是更闷热了些。

舒予白穿了件一字领的毛衣,杏色,露锁骨。偏宽松的毛衣,慵懒风,好看是好看,却容易漏光。

她饮食清淡,皮肤细腻白皙,光滑的似剥了壳的蛋。南雪比她高,从上往下看,细而深的沟壑,衬着一张细致多情的眉眼,温柔里又透着天然的、毫无自知的诱惑。

电梯的数字一层层跳动。

到了某一层,不知是谁,推开人群,莽撞地从后往前窜,一下撞着舒予白。

她猛的往前倒,跌进前面那人的怀里。

一霎那,两人挨的极近,南雪隔着一层单薄的外衣,像是要触到她的身体。

南雪表情有一瞬的空白。

脖颈处,她的呼吸轻轻落下,温热动人。

晚间,南雪被迫参加一个饭局。

不知是哪个叔叔辈的人生日,宴席弄的杂,凡是带点关系的都收到邀请。

这是南先生家的女儿?

一个人拍拍她的肩:挺好,你父亲没来,派你来捧场。

老先生八十大寿,大家也真给面子。

老南家的女儿都来了。

叫南雪是吧?小姑娘长得真标致。

在一堆不认识的亲戚间徘徊,南雪虽礼貌,却是礼貌的不动声色地拒人千里之外。

寒暄没多久,人就知道她性子独,孤僻,偏冷,于是不再找她聊了。

接着就转移目标。

萧衣?

真巧,你也来了。

叫萧衣的那个,是和人聊天,聊的最游刃有余的一个女人。

那人模样很漂亮,长卷发,红唇,眼眸深邃又带着点神秘,眉峰锐利,顾盼之间温和有礼,偶尔露出一点强势的的端倪。

有人说:萧姐来了,就不怕冷场了。

接着就开始寒暄,语气里无不是对那人的吹捧。

年轻有为、才华横溢、知名艺术家诸如此类。

南雪在一边坐着,闻言,轻轻扫她一眼。

接着就不感兴趣了。

萧衣虽聊天,却时不时看一眼屏幕。

萧姐有情况啊。

调侃的声音。

我等朋友呢。她只摇摇头,耐心解释。

朋友?

是女朋友吧。

看消息看的那么频繁。

什么时候交往的啊,小萧不都单身好几年了。

人来了好好给我们介绍一下。

就是就是,什么样的大美女能入你的眼啊。

那女人也不恼,唇边挂了个淡然的笑:

别,她害羞。

门开了。

轻轻地被从外推开,一个极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外,脸上挂着歉意:来迟了,抱歉。

她穿了件浅驼色毛衣,V领,白而透的锁骨被光照的很亮。长裙,细腰,臀显得圆翘。轻熟风的打扮,一直都很适合她。

路上有些塞车。

她撩起一边长发,露出白而挺拔的鼻尖。说话慢悠悠的,很轻,嗓音把她的气质衬的更出众,人像是湖边的柳枝一般。

温柔,又细腻的。

南雪没想到是舒予白,脸颊发热,脊背都沁出薄汗。

予白?

那女人柔声叫她,先一步站起身,像是看见恋人似的,亲昵、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。

坐这儿。

她揽着舒予白的腰,缓缓走去。

掠过南雪。

第7章

雪停了。

自舒予白进门,南雪始终冷着一张脸,指尖捏着瓷勺儿,紧了又紧,面上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。

吃饭的地方在一家仿明清的建筑里,雕花木窗往外看,枝丫上满是积雪,假山,亭台楼阁,黑的白的交错,犹如水墨画。

冷不冷?

萧衣轻声问:你穿的太单薄,容易感冒。

舒予白摇摇头,被她带着,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上。

中式的红木大圆桌,一圈儿都是人,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,年轻的年老的,舒予白安静地看了一圈儿,发觉里头有个阿姨是从前熟识的,是从前老宅子的邻居,南雪和自己都认识。

南雪坐在她身边,表情淡淡的,看不出什么心情。

予白也来了。

那阿姨瞧见她,立马轻轻笑了:你爸在那桌,不然我把他叫来?

舒予白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,接着就摇头:没事儿,阿姨,他忙他的。

舒予白已经好多年没和她爸说过话。

见面了也是尴尬。

只是外人不知道,只当亲情始终血浓于水。

席间人多且杂,有的相互熟识,有的则是见都没见过。

南雪就安安静静坐在那,红唇莹润,几缕乌发搭在白皙下颌,美则美,就是不太搭理人,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回复着她身边那阿姨的问话,不时礼貌点头。

连一眼也没往她这儿看。

生分的紧。

几人缓慢闲聊,舒予白却早已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,余光全落在南雪那儿,看着她时不时理一理搭在肩上的厚呢围巾的白皙指尖,冷淡又漫不经心的动作。

不知那阿姨和她说了什么,南雪忽地抬眼,两人目光撞在一起。

舒予白立刻若无其事地瞥向一边。

指尖却不自觉蜷缩起来。

不知所措且紧张。

予白?

指尖被温热的掌心攥住:手好冰。喝点热茶吧。

萧衣瞧着她,接着一面拨弄转盘,拎起茶壶,把茶水倒进仿汝窑的小盏里。

普洱,养胃的。

谢谢。舒予白捏起杯子,低头喝,却又觉着南雪似乎在看她,不知是不是错觉。

没多久,上菜了。

舒予白吃东西很慢,箫衣像担心她吃不饱似的,不住给她夹菜。

忙忙碌碌。

像只往仓库运东西的小仓鼠。

舒予白看着她,直到最后,实在没忍住,笑了起来。

她性格含蓄,很少见这样性情外露的笑,红唇弯弯,湿润明亮的眼睛看着人,纤长漂亮的睫毛轻轻眨动,瞧着萧衣,眼神好似一瞬间亮起的春光。

萧衣看的愣了一瞬,心跳漏了一拍,道:怎么了?

舒予白摆摆手:我又不是小孩。总给我夹菜做什么。

以前都是舒予白习惯性地去照顾别人,遇到萧衣,反过来被她照顾了,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。

萧衣笑了,趁机道:那,你给我夹菜,报答一下我。

舒予白微怔,下意识去看南雪。

她低着头,似乎没看这边。

舒予白于是夹起虾仁,沾了一下酱料。

萧衣却张嘴:喂我。

舒予白轻轻笑了,把白白软软的虾仁投喂给她。

正在这时,萧衣感觉有道目光,存在感很强。

那边的女孩儿,眼神冰冷,陌生,白皙指尖支着下颌,眼珠子极黑,深深的黑不见底。

让人下意识就想避开。

萧衣心底微怔。

这么强的敌意

她已经好多年没遇着了。

可再一眨眼,那女孩儿已经没再看她,只神色浅淡地看窗外的雪。

很白,很厚一层,盖在青黛的房檐上。

映着一片青玉色的天空,干净冰凉。

这家老饭店离大学城近,周边全是学校。席间以中年人居多,都是有家室的有小孩儿的,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就说到孩子念书的问题。

我家孩子今年高三,急啊。压力也大。

嗯?不会呀,你小孩那成绩,top2差不多的吧。

嗨,那可说不定。

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,语气有些得意,却是面上谦虚地摆摆手。

他一转眼,瞧见南雪。

年纪看着挺轻,表情寡淡,举手投足却有种旁若无人的疏离感,这么清高,没尘世的烟火气,不是还在读书就是刚毕业。

这小姑娘刚毕业吧。

男人问。

他语气不算太好,有种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。

还是带着优越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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